《涉过愤怒的海》 审视、拷问“爱”

《涉过愤怒的海》 海报

曹保平导演的电影中，人物总是显得焦躁不安。这种不安可能来自于角色在被命运包围时的顽强挣扎，来自于角色因周围环境的寒冷而进行的无声抵抗，来自于角色在愧疚和绝望中痛苦的挣扎。而且，曹豹常常将人物的情绪或处境推向绝境，带领观众观察人物在极端状态下的情绪起伏和心理激荡，以此考验人物“时势不顺、时势不稳”的性格。即将到来”，并在压力下通过积累获得对人性的敏锐敏锐的洞察力。除此之外，曹保平擅长手持运动镜头和犀利剪辑，善于表现人物在奔跑、追逐中与命运的角力。他是一位风格鲜明的导演，贴近大地，有一种现实主义的悲悯与锐利；他还贴心地将个人表达与类型元素包裹起来，使影片的商业性与艺术性达到一定的平衡。

《涉过愤怒的海》 看起来像是犯罪悬疑片。核心剧情讲述了命案发生后，主人公克服重重困难，完成抓捕凶手的过程。但以常规方式，曹保平不可能只完成一例案件的侦破。他必然会在中间分叉，为曲折的情节注入社会和思想内涵，让观众不仅观看精彩的故事，还能得到情感上的一击。

层层反转的情节和主题

影片以金丽娜在日本去世开始，嫌疑人李妙妙受到牵连。金丽娜的父亲老金愤怒至极，要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李妙妙。这类情节的亮点往往是追捕凶手的一波三折，表现出主人公不屈不挠的复仇意志和获得复仇的喜悦。但在《涉过愤怒的海》中，随着李妙妙妈妈静兰的出现，剧情冲突走向了愤怒的父亲和渴望保护小牛的母亲之间的斗智斗勇。而随着老金慢慢接近真相，影片情节的焦点变成了他深深的自责。影片虽然有谋杀、动作、变态爱情等商业元素，但也有心理探索、性格分析等深度内容。它可以被视为一部反类型作者电影。

影片的艺术成就在于，随着情节的推进，真相逐渐明朗，把原本应该突出外在行动（追捕凶手、复仇）的故事变成了探索心理和时间的故事。它超越了一般意义上正义战胜邪恶的一维书写。通过对人物行为的心理探索，将两个孩子的悲剧拓展为两个家庭的悲剧，乃至社会悲剧，从而赋予影片发人深省的现实意义。

片尾字幕：“只有父母的爱，才是人一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安全岛。”看似雄心勃勃，实则多此一举。字幕想要证明孩子的错都是家庭的错。影片在呼吁全社会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的同时，也剥夺了这些孩子反思自我的机会，甚至将影片变成了谴责父母离婚的“战斗讯息”。如果不是字幕误导的话，这部电影的意图是非常强大的。它实际上是对父母以保护、奉献、牺牲的名义对孩子的爱的反思和质疑。真正的意义在于警示父母如何反省自己以爱的名义对孩子造成的伤害。

《涉过愤怒的海》 冷静审视父母的爱，拷问这份爱的初衷，分析这份爱的自以为是、自私和冷漠。这是影片最有力、最有深度的部分。

愤怒背后的心理动机

《涉过愤怒的海》中的大部分场景都呈现出强烈的对抗性，因为人物都笼罩在“愤怒”的情绪之中，在面对世界和他人时往往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这就是这部电影在144分钟内所能做到的。这就是保持连贯性的张力。

人物的愤怒有不同的表达方式。老金的愤怒是露骨的、具有破坏性的；李烈对儿子李妙妙的愤怒是包容、压抑、回避；景兰生气是因为事情不适合她。因期望而产生的愤怒；李妙妙通过伤害他人来发泄自己被父母抛弃的愤怒；金丽娜对父亲的仇恨是通过自残转移的……当然，影片并不是为了表现不同形式的愤怒；揭示这些愤怒背后的心理动机和原因，以及由此导致的不同类型的人格障碍。

片中的年轻一代中，金丽娜显然是讨好型的。为了得到爱情，她可以失去自尊，放弃底线，甚至可以伤害自己来拯救爱人。在李淼淼身上，观众可以看到另一种反社会人格。这两个人的共同点是，他们都逃离了父母，在游戏世界或爱情世界中渴望温暖和家，最后在现实世界中以悬浮的个体身份生活。影片通过对不同人物行为的刻画，向观众揭示了他们的心理病理和性格复杂性，从而揭示了我们在现实世界中可能习以为常的那些情感关系背后的人格扭曲和人性的自私。

极具压迫感的视听语言

影片的主要场景在城市，但镜头似乎刻意避开了城市的喧嚣，常常深入到城市的边缘角落。尤其是在日本，影片淡化了时尚的都市元素，让老金走进了“穷街陋巷”，带领观众窥视那些不为人注意的阴暗丑陋、堕落与死亡。李淼淼居住的学生公寓破旧凌乱，冷冷的色调让人以为这是一座废弃的鬼屋。当老金追赶李苗苗时，镜头再次进入地铁轨道深处，那里漆黑阴森，仿佛潜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和深深的秘密。

在中国的城市里，影片强调的是一种荒凉和孤独的感觉，而不是人山人海的烟雾弥漫的气氛。即使是在豪华别墅中，影片仍然通过夜景或白天去饱和的色调营造出一种黑暗的氛围。尤其是台风来袭时，天地阴沉，无数鱼从天而降，宛如末日景象。这些场景的选择和设置都充满了苍凉和令人心寒的气氛，既体现了影片对世界的冷漠目光，也勾勒出了人物情感的苍凉和人性的冷漠。

低机位的构图，让天地距离被无限压缩，人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而动弹不得。可以说，冷暗的色调和令人窒息的空间限制几乎贯穿整部影片，成为影片视听语言最明显的特征。

影片赋予了金丽娜少有的明亮温暖的色调。金丽娜来到日本后，她渴望新的生活。她确实在努力生活，努力寻找“爱情”。她可爱又可爱，她的世界本来可以纯净而清澈。可当她用天真的目光观察李妙妙的时候，她对李妙妙的善良、浪漫、温柔、疯狂的理解，全都是片面的、错误的。这就是金丽娜的悲哀。她已经在黑暗中呆久了，会把一丝丝光亮都误认为是太阳。她努力寻找世界的光明和温暖，但最终却因内心的创伤、亲人的粗暴和冷漠、人性的黑暗和残酷而被黑暗吞噬。

犯罪片中大量使用暗色调并不奇怪，而在追逐场景中使用手持摄影也是常识。《涉过愤怒的海》在这两者的基础上，用广角镜头和不规则构图来刻画人物内心扭曲的状态，并且非常有力地放大了人物内心的崩溃和绝望。影片巧妙地将形式创新与内容表达结合起来，用非常规的叙事方式在视听、情感和思想层面给观众带来震撼。

（龚金平，作者为复旦大学艺术教育中心教授）